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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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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4 章

你不會再去不二獄了。

聽起來是句不錯的保證。

關門聲後,魚在溪轉頭埋進胳膊,眼睛瞪到幹澀,不聚焦,耳邊嗡嗡作響,頭一脹一脹的煩人。

不會再去不二獄了。

不會再去。

趴了半夜,身子都快僵硬了,魚在溪終於嗤笑一聲,去開窗往外看,雨還是連綿不絕,雨簾如註,地上積水片片,暗夜無光,水面也沈如深潭。

他往江宴房間方向看了眼,伸手出去接了捧雨,悄聲消失在窗邊。

後半夜城中妖風四起,窗戶被吹的撞擊窗柱哐哐作響,屋內青光一閃,江宴面沈如水走至床邊,死死盯著絲毫沒被動過的床榻,片刻,他擡手在胸前做了幾個動作,從心口處出現一個巴掌大圓形陣法,陣法紋路覆雜可怖,陰氣森森。

這是命脈陣,此陣一開,被綁定的人會無條件服從主脈命令,行蹤自然也會全部暴露。

可惜江宴只找到了秦奈,幻境裏找不到魚在溪,江宴瞳孔微縮,又繼續灌入靈力去幻境外找,整個洛中都沒有魚在溪的下落。

大乘期的靈力可支撐此陣搜查千裏,一炷香過去,江宴身體晃了晃,胸前陣法驟然失色,他慘白的臉隨之隱沒在黑暗中。

千裏無蹤,像極了當年。

江宴擡手在唇邊抹了下,走到窗邊望著外面冷夜,天快亮了。

雨越來越大,眼看快天亮也沒有結束的時候。

魚在溪淋雨坐在井邊,身上衣服濕透了,粘著發冷,凍得他直哆嗦。

他出來跟蹤秦奈,以雨水做媒,在城中找了一圈才找到,秦奈正跪在老城主府祠堂門口淋雨呢。

魚在溪在他隔壁院子,一墻之隔,倆人都在淋雨,不知道的以為他們兩個什麽怪癖。

秦奈為什麽跪在那裏他不知道,魚在溪不住的吸鼻子,好在雨聲夠大,能將他這點兒動靜蓋住。

等天色大亮,魚在溪伸長脖子聽了聽隔壁的動靜,實在忍不住好奇,整個人往後一仰,悄聲融進身後井水裏,數息後,從祠堂門口的水坑裏現身,出來了也不敢離開水,站在秦奈後面好奇的看他。

對方脊柱僵直,從後面看只覺得十分無助。

魚在溪冷的實在站不住,就蹲下來縮著看,有幾根發絲粘在額前,看著可憐巴巴,但他顧不上管自己,釋放靈力去看祠堂裏供著誰。

可祠堂裏排列有序近五十個牌位,全是空的。

魚在溪張嘴無聲啊了一下,以為自己眼睛有問題,再去看時還是什麽都沒有。

老城主府這麽大個祠堂擺的都是空牌位。

最詭異的是秦奈竟然在跪這些空牌位。

不是他認識的人就是與他師父有關的人。

魚在溪蹲著摸摸下巴,百思不得其解,他沒辦法往後推斷,一不認識湯瑜秋,二不熟悉秦奈,他只能在這兒蹲著看,期待對方一會兒突然發癲,自己把真相說出來。

蹲久了思緒老跑,曲周城的新郎長的和他師父一樣,進這幻境是為什麽來這?為什麽找不到那個鬼魂了,苗沛去哪兒了,來洛中不是為了找天和留下的東西嗎?所以為什麽那新郎和湯瑜秋長得一樣?

蹲久了還腿麻,魚在溪動了動腳,覺得不夠,單手撐地想坐一下,卻忘了右手用不上力,整個人‘啪嘰’一聲倒在水裏,尬笑著擡頭看看秦奈,對方眉頭緊蹙,滿眼冷色回頭。

魚在溪覺得自己解釋會挨揍,笑了一聲,從身下這灘水面消失,瞬間來到秦奈面前的小水灘,小聲道:“怎麽在這兒淋雨,我淋的都快冷死了。”

秦奈收回冷色,臉色蒼白搖頭,動作間有些搖晃,估計是跪的久了,問他:“你為何要淋雨?”

“躲江宴嘛。”魚在溪苦笑,“在雨裏他找不到我。”

秦奈似乎沒懂,魚在溪就給他解釋:“我是外來魂魄,可以融進所有極陰無根的事物裏,雨水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
秦奈從沒聽說過這種說法,一時忘了自己正在做的事,追問:“你怎麽發現的,我也翻閱過無數古籍,從沒聽說過這件事。”

“因為我……”魚在溪話說了一半,臉色一變,瞬間從原地消失,快到秦奈連水灘裏的波動都沒看見。

他擡頭去看門口,江宴推開院門走進來,白衣避水,行走間隔開了天地汙穢,是用了法陣。

秦奈饒有興趣的盯著,“江兄查到這裏來了?”

江宴沒回他這句話,冷聲問:“剛才在和誰說話?”

秦奈收回視線,聲音淬著一夜冷雨,“與你何幹。”

江宴不再問,一個青光陣法從秦奈身下顯現,江宴擡手同時心口再次出現命脈陣,秦奈胸口一緊,整個人忍不住蜷縮起來,他本就跪在冷雨裏,此刻顯得狼狽無比。

但他始終沒開口,秦奈的命脈咒竟然對他失效了。

不算完全失效,只是在秦奈能控制的範圍內。

江宴收回陣法,冷笑一聲,“就算你有辦法隔絕我的陣法,又能在我手裏活多久?”

“江宴,”秦奈緩了口氣,從地上爬起來,恥笑看他,“你不會以為你到了大乘期,這世間所有人就都要低你一等吧。”

江宴不為所動,嘴角依然勾著那抹笑,問:“那湯瑜秋還能活多久?”

秦奈頓時失了聲。

“你知道的我也一樣知道,你想做的我也同樣想做,別自作聰明。”江宴指尖做劍,淩空一滑,祠堂轟然倒塌,五十個牌位消失於碎瓦殘磚中,雨水沖刷,地上灰泥一片,江宴冷透骨的聲音無形傳遍整個幻境,“他人在哪兒?”

“原來你找不到他。”秦奈在泥水裏抓了一把,兀自笑起來,“你信誓旦旦的拿出命脈咒,可想過有今天?”

“他是不是不想走,是想以後過的自在點兒,不用像如今一般躲你一輩子,你以為你攔得住他?”

“他那麽恨你,你強迫他綁上命脈,你說,他現在到底恨你到什麽程度?”

江宴低頭看著他,被睫毛覆蓋的眼睛看不出什麽情緒,雨勢漸大,最終他什麽都沒說,轉身捏決離開。

魚在溪躲在一處民宅的池水中,仰頭看著飄落的雨水出神,他不敢釋放靈力,怕江宴查到。

只能這麽躲著,若是不解開命脈咒,他想不被江宴發現就得這麽躲一生,不斷找新的極陰之物。

麻煩些,但能躲。

最好快些查清天和的那只骨哨來源,趕緊找到被狼虎獸吞掉的骨哨,再把別的找齊,他好回去。

池水冰涼,可此刻在幻境裏,除了雨水沒別的可用了,魚在溪嘆氣吸鼻子,手指隨意去撥動池水,卻感覺池水黏稠,他低頭往下看,眼前卻是血紅一片。

魚在溪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,池中血紅蔓延,很快就將他一身白衣染紅,他警惕的站起來,池水似乎活了過來,從四面八方伸出觸手纏上來。

魚在溪捏決要走,卻從池面綻出一個十分眼熟的陣法,池水緊緊固住他小腿,陣法旋轉,頃刻間四周景象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不是洛中,不是之前見過的人和一個幻境,這是元祁自戕那天的空谷。

魚在溪曾沒夢到過一次,又從話本裏見過。

這山谷空寂寬闊,沒有任何生命,四周巖石豎崖高千百丈,谷底只有偶爾刮過的沙風有些動靜。

血紅陣法逐漸擴大至整個谷底,完全覆刻了那天景象,魚在溪警惕的掃看周圍,“誰在作亂?”

好端端的不會突然進這個幻境,這又是幻中幻,能做到這個的修為一定在化神期往上,魚在溪就算防備著也打不過,他四周再看一圈,“你覆刻這天是為何,想做什麽直接跟我說就好,我考慮考慮。”

可除了呼嘯而過的大風沒人回答他,陣陣刺痛從腳底傳上來,魚在溪震驚低頭,這陣法是真的,他是被困在一個真的散魂陣中。

有人要殺他!

可他從來與人無冤無仇!

魚在溪趕緊提起靈力掙紮,可越是掙紮這陣法催動的越快,一瞬間痛意就已經席卷全身!

“你殺我做什麽?”

修為不夠高,他也沒辦法毀了這陣法,難道只能等死?

魚在溪召出無相劍,橫劍一掃,山體應聲而裂,四周巨石滾落,混亂一片,魚在溪在這混亂中,向上一挑,劍風淩厲,生生將空間撕開個口子。

可他往那道口子外看時卻楞了,原本該破裂的幻境外確實漆黑一片,再遠是虛無,縫隙不大,眨眼間就又縮了回去,就像他不是撕開了一個幻境,而是真的短暫撕開了空間。

魚在溪身上痛意更加明顯,他拖不得,幹脆擰眉擡手做訣,可咒語念完卻臉色驟變,猛地噴出一口鮮血,無相撐地,一臉呆楞的望著自己手心。

他想靠自燃魂魄換得短暫的修為劇增,可卻在念完咒的一瞬間發現自己魂魄已經千瘡百孔,散碎不堪,險些魂飛魄散,全靠逼出一口心間血強行斷了咒法。

他什麽時候傷到魂魄了?

魚在溪瞪著眼睛不知所措,更不知道自己這種殘缺魂魄還能再這陣中撐多久,恐怕馬上就要靜脈斷裂、魂飛魄散,一如當年自殺的元祁。

他站直身子收起無相劍,垂眸思索片刻,自嘲般笑了聲,捏著指尖解除了自己融於雨水中的陣法。

下一瞬整個天地開始微微顫動,地下深處傳來不堪重負的斷裂聲,恐怖如遠古巨獸蘇醒,天空越來越亮,光芒漸漸超過尋常該有的樣子,再等,似乎是從遙遠天際閃過一絲青光,也像是從另一個空間憑空冒出來。

青光瞬間就到了面前,無上劍虛體龐大,劍意毀天滅地壓下來,瞬間整個谷地巨石懸崖被夷為平地,地面斷裂,只剩魚在溪腳下還站著的地方完好,血色大陣扛不住大乘期恐怖威壓,在無上劍鳴聲插、入地面瞬間消散,塵土、驟風、升騰而起的血霧攪在一起,久久不散。

江宴自劍光中走出來,隱在袖下的手微微顫抖,看向魚在溪時死死抿著唇,眼裏只剩驚魂未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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